“你們金山的怎么了，最近過來給我交鑰匙的(指離職)那么多？”

大樓管理員嘴里嘟囔著，李明(化名)也沒解釋，他悻悻地把一箱辦公用具搬上車，“以前走一個同事，大家都還列隊歡送，現在……呵呵。”他又回頭望了望那個熟悉的辦公樓，一陣失落。

和大多數離職的“老金山”一樣，李明對傅盛(金山網絡CEO)的一系列做法失望透頂，“關鍵是感覺這個公司沒有希望，降級別我們忍了，業績不好沒有獎金拿我們忍了，區別對待我們也忍了，但他這一年究竟做了什么？”

去年“3Q大戰”之后，傅盛創立的可牛和金山安全合并，更名為金山網絡，他自己出任CEO，原金山安全CEO王欣任COO。從此，金山網絡的發展路徑開始跟之前的完全迥異，越來越多的迷霧纏繞著它。

金山毒霸的免費意味著金山網絡顛覆了原有的商業模式，但隨之跟進的戰略性產品不見蹤影；騰訊如此高價格的收購一個業務補充性并不好的企業，騰訊如何定位金山；傅盛是雷軍請來的，在他顯然不得老金山人心的情況下，雷軍卻隱忍不發……一系列的問題撲朔迷離。

模式之惑

實際上，金山安全在2009年就把免費提上日程了。在360安全衛士的沖擊下，金山毒霸節節敗退。那個時候，無論大小會議，“免費”都會是一個重要話題，但金山卻很難做出這個決定，因為這意味著上億元收入的瞬間蒸發。

免費的商業模式已經再清楚不過，以360為例，它有兩大類產品，都是免費的。殺毒產品負責積累用戶，吸引流量，而衛士產品提供了大量的互聯網應用入口，360從中收取廣告費用變現。這種模式最可怕的一點在于群體效應，正如Google前CEO埃里克·施密特說的那樣：“免費的午餐不是人人都可以品嘗到的，它排除了市場上所有的價格歧視結構，往往造成贏家通吃的局面。”

正因為如此，360在大口吞噬市場份額的同時，又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用戶的思維方式：殺毒軟件就應該是免費的。這讓金山十分被動，具有消費能力的優質客戶群體正在快速地倒戈。從某種程度上講，金山不得不免費，否則十幾年積攢的用戶基礎將不日崩潰。

王欣為此多次找過雷軍，即使在傅盛宣布免費的幾天前，王欣還曾向雷軍提過免費，結果被痛斥。而幾天后，局面180度逆轉。傅盛上臺后的第一個決策就是全面免費，并稱它來自于董事會的討論，這表示至少雷軍是默許的。“我們當時都懵了，之前毫不知情，一切善后措施都沒有，很多服務部門都是在發布會后才開始制定緊急對策的。”李明告訴記者。

事后，傅盛曾告訴媒體整個決策過程只用了三天，甚至在發布會當天，董事會還在開會討論這件事。對于一個上市公司來說，一個事關生死的決策如此之倉促，的確匪夷所思。傅盛給自己的時間是三年，在此期間不以盈利為目的，而金山網絡也將是一個創業型公司，逐漸向互聯網行業靠攏。他身上的擔子很重，先要止血，又要造血，而最關鍵的是如何給新的商業模式找到一個變現的入口。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復制360，在殺毒產品免費的基礎上，增添衛士類產品，360已經驗證了這種模式的可操作性。但金山一直沒有在這上面發力，這其中不得不提到騰訊。

其實金山早在2007年就有了金山清理專家這種衛士類產品，金山衛士也是2010年初就已經上線了，在該領域算是有一定的技術積累。但應該說，騰訊收購金山，而且專門投資金山網絡，絕對不會是簡簡單單的業務補充。3Q大戰后，騰訊對安全領域的胃口越來越大，它也深知其中的玩法。殺毒產品同質化趨勢明顯，技術門檻再也不是高不可攀，而衛士類產品又能變現，又符合互聯網用戶的需求。所以，在QQ管家和金山衛士兩種衛士類產品中，騰訊很清楚應該誰主誰次。于是，當用戶選擇安裝QQ，或者其他騰訊的軟件時，騰訊捆綁的永遠是“QQ管家+金山毒霸”。

這幾乎宣判了金山衛士的死刑。騰訊的不放權讓傅盛很為難，他曾經專門帶了一個小組去騰訊談判近一周，希望有更深度的合作，但未果。

無奈之下，傅盛只能選擇其他的路徑，T盤目前看來是傅盛打出的第一張牌。他的邏輯其實很簡單，360并沒有太多涉足，“T盤將是我們提供的免費存儲工具，如果360也跟進，那么它的成本會更高，因為它的用戶量非常大。與軟件的邊際成本為零不同，存儲業務的成本與用戶量成正比，邊際成本是直線上升的。”傅盛對此信心頗足，他幾乎抽調了金山網絡所有的技術精英組建了T盤項目組。在他看來，PC戰場大勢已去，移動安全領域將是金山網絡的機會所在。

但這會不會又是一廂情愿？移動云存儲是時下最熱門的領域，騰訊有自己的QQ網盤，也同樣不可能把這塊肥肉讓給金山網絡。

定位

金山網絡還能做什么？其實這樁接近9億港元的收購案一出現，結局就很清楚了，金山網絡能做什么早已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了。

先來看看這樁收購案。按照波士頓矩陣的理論，把原來的金山安全放在市場增長率和相對市場份額兩個維度中去考量，就很容易發現，金山安全在這兩項中均頹勢盡顯，毫不客氣地說，它是一只“瘦狗”。

按照常規的理解，金山唯一能做的就是撤退：放棄該項目或是內部整合。但妙的是，“瘦狗”如今卻被賦予了更多的價值。商戰中，通過“瘦狗”來打擊競爭對手的案例越來越多。最經典的就是寶潔給飄柔制定的“9.9元戰略”，一下子就搶占了大量的市場份額。

騰訊收購金山應該也是基于這種考慮。金山網絡之于騰訊，有一定的業務補充性，但絕不至于耗費如此之多。

但這筆生意目前看起來是很劃算的，因為它的確讓360很難受。傅盛被業內人士笑稱是“騰訊公關總監”，而在收購案之后，360不得不因為金山網絡猛烈的公關攻勢，而特設一個公關人員。金山一改之前溫和的形象，開始主動進攻360。

某360內部人士曾告訴記者，金山越來越有指向性，利用媒體報道負面，而且還QQ彈窗，很顯然，他們是在有意抹黑360的品牌。

在騰訊的定位里，金山網絡已經很好地完成了任務。理想狀況下，利用騰訊的用戶資源，金山將收復部分失地，再不濟，對360的騷擾也讓其頭疼不已。

如果放在5年前，也就是雷軍還沒離開金山的時候，他怎么可能容忍騰訊對金山的定位。重返金山，終于當上了董事長，雷軍反而讓金山網絡自生自滅了。李明和很多金山的老員工都曾跟雷軍反映過公司情況，雷軍說得最多的就是，“我知道公司狀況不太好，要不你給我一份簡歷，我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我投資的那些公司里。”李明說，當他聽到這句話時，想起之前跟雷軍一起加班干活的情景，心徹底涼了。

雷軍當年出走金山之后，求伯君和張旋龍(同為金山創始人)才意識到雷軍的價值。“最少跟他(雷軍)談了二三十次才愿意出山。”張旋龍說。而如今的雷軍顯然已經無暇顧及金山的“爛攤子”，他曾坦言現在已經是超負荷工作了，再管金山已經非常困難了。雷軍接手金山后，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泡在辦公室，他并不經常去辦公室，“即使去了，也是開開會，罵罵人。”李明說。

與騰訊的結盟，表面上看是為金山找到一個“好婆家”。但更重要的是雷軍希望通過這次合作，給自己投資的其他公司贏得生存的空間。要知道，多玩、UC、小米等都跟騰訊是直接競爭關系。于是，雙方的那段蜜月期也正是這幾家公司起勢的階段。

這次并購的背后，其實是多方的互相定位。騰訊希望金山網絡能拖住360，雷軍則更多地在考慮未來的“雷軍帝國”。而金山網絡自己也并不是沒有想法，如何最大程度地“消費”騰訊和雷軍，是傅盛考慮最多的問題。

傅盛的挑戰

不得不說，傅盛也是個工作狂，而且他并不想浪費這次機會。

他來自360，曾深得周鴻祎器重。他一直負責360安全衛士的項目，若不是跟可牛扯不清的關系，他也許早已成為360的明星人物。后來他遇到了雷軍，再后來終于當上了上市公司的CEO。

但他顯然還不適應這個角色，很多離職的金山員工都把他的管理方式稱為“小作坊式”。雖然他把金山網絡定位為一個創業公司，但面對一個400人規模，且有完善的運營模式的成熟公司，他的那一套管理方式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可以說騰訊對金山網絡的定位束縛了傅盛的想法，但實際上，按照目前的表現，傅盛并沒有表現出足夠的方向感。他顯得患得患失，免費戰略之后毫無下文，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傅盛事必躬親，他每天都要查看用戶滿意調查，出席大小會議；向所有用戶公布自己的QQ號碼，工作之余充當客服……這種工作態度值得肯定，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他并沒有完成自己的定位。作為金山網絡的CEO，在商業模式改變以及人員流失嚴重的情況下，他對整個公司的發展節奏顯然有些失控了。

收入來源枯竭、人才流失嚴重、技術產品斷層、管理問題倍出……如果從運營一家公司的角度來看，傅盛幾乎沒有翻盤的機會。但有了這場收購案，結果就不同了。

也許馬化騰、周鴻祎和雷軍都在其中發現了價值。馬化騰應該很滿意，有了金山網絡這條“瘦狗”，他可以發動對360的全面進攻；周鴻祎雖然難受，但他更清楚了騰訊的路子，可以有的放矢；當然，最大的贏家肯定是雷軍，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唯獨金山網絡是痛苦的，曾經的民族驕傲，到如今淪落成了一條“瘦狗”。